蒙脱石散

04 May.

最远的与最近的

再看到高二那年的获奖作文,真有点恍然隔世的意思。北大赛场的两小时里奋笔疾书的我,倘若知道四年后会被不可抗力拉扯成如此,不知会作何感想?

"当年不知是哪个热血的哲人振臂一呼:“人是万物的尺度!”,这轰鸣的音浪便响彻古今,连绵不绝。而今日的两架飞机的谍影幢幢似乎绕回了自然崇拜的洪荒大陆,对着日出日落,风雨霜雪肃然起敬。可不是,“远观自在若飞仙,近看分明似俨然”,无论行走在龟裂的大地还是莺燕翩跹的游园,陆地是我们的尺度;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归”,太阳是我们的尺度。
抛开那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的雅趣,我们不得不承认,人类不过是个生存在右手系中的三维动物。伸手之远,举目之远,海峡之远,乃至亿万光年之远,不过空间的远近。一擦肩,一朵花开的时间,一辈子的苦等,一个C14周期的漫长衰变,不过时间的远近。
然而可悲的是,我们就算生活在时与空的三维空间,能掌握的,是有限的空间远近,与更加有限而简单的时间远近。因为那最神秘不可控的人物,永远高踞着人生电影的上帝视角,它的名字叫作命运。
然而生而为人,能生如蚁然美如神,终还是有一样法宝的,那便是心灵。心灵的尺度,关乎距离,但绝不止乎距离。
有本名为《心是孤独的猎手》的书,私以为这个比喻很妙。三岛由纪夫写一个人在孤独中闪着光,人哪里会发光,不过是观察者的心灵与被观察者的心灵存在于同一频率范围。心灵的距离远了,他人的悲欢笑怒于我何干?我只觉得他们吵闹。耐着性子装出样子摆出架子拿出帕子抹去他们眼眶旁冰凉的泪,心中恐怕也只是十年坚冰上溅上几滴热水,“嗞”得一声响是一声叹,心中乱,大抵是到不了柔肠寸断的境界。这往世俗里讲,叫人情交际,往文艺上讲,亦可唤作米兰昆德拉所说的“媚俗”。肌肤之亲近,心境却千山之遥。
记得一个大众科学网上有这样一段话。我们身边逝去的亲友就如暗质,看不见却存在着。我多么想与你相见,我多么明白不能再与你相见。感谢我们的光锥彼此重叠,时至今日,你仍是我的星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,没有你,我的星系也将分崩离析。
这或许就是心灵的尺度战胜时空远近的很好一个例子。亲人逝去,可谓君在地下泥销骨,我在墓前霜满头。一层薄土多近,隔着是阴阳两世的不可击破的远。然而情深至极,方得始终。将他们放于心间,一闭眼,音容笑貌便翻江倒海而来,仿佛早就扎根于自己的血肉之中,是安慰,抑是劝勉。还有什么能比生死相隔更远?又有什么能比扎根心间更远?
可心灵的尺度是万能的吗?
心灵能拉近,可远离,大概却难以接近极限,能在心灵的调焦中游刃有余的叫作智者,但身为大多数的普通人,多多少少都有那求不得的执念。
悲哀莫过于心死。心事如何死亡的?是在追求走到最远,追求追到最近时坠死的。
人生本没有“最”字的,就如小数点后的位数永不会有穷尽的,人的泪也是胜过一海缸。你不信?那泪尽而亡的人总有泪渍在碑上。
有人说金庸的小说第一可怜人是程灵素,亦有人反驳,死咬是慕容复。程灵素死在了一生聪明通透,却执着成为所爱人的最亲近之人不能放手。“知”生了病,成了“痴”,这二者多么相近。而姑苏慕容毕竟更悲哀,无最亲近的心爱之人,无最欲疏远的深恶仇讎。无最远,无最近,偏偏求那遥远的燕国盛梦,大梦廿载却不能自醒,终而心乱,疯魔过活。
求不得最近,从未有最远,这并不仅仅是武侠的快意恩仇背后的辛酸,也是市井烟火中有情成孽的悲哀的一个源头。
而无求于远近的人必是盲的。眼界也混沌,心灵也混沌,由生而死,没有远近。他人的生活是网,他永远都被困在一个格点中,你说他是有始有终,还是无始无终?
最远与最近都只存在于想像中,没有人能赶上地平线,也没有人能彻底摸清内心的起点,然而人生就存在于不断的远近变幻之间,吐着自己的丝,织着自己的网,有人终成巨作,有人却缠绕自我。
一生过后,在灵魂游荡的高空中回望:
哪有远近?!
不过隙中,石中火,梦中身。
最远最近,执念求舍,都化在人生如梦中!"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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吹灭读书灯,一身都是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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